星空体育平台官网入口 美国外交：从建构规则到颠覆规则

【摘要】特朗普总统跟二战后的历任美国总统不一样，他热衷于脱离、挑战乃至破坏一些各国都认可的国际规则或体系。从建立规则到破坏规则，美国正用长远的代价换取眼前的利益。特朗普可能在为连任做准备，而更多的美国人在思考特朗普卸任后美国将如何发展，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

【关键词】美国外交 颠覆规则 特朗普政府

【中图分类号】D518 【文献标识码】A

特朗普在参选期间以及担任总统之后，都表现出与二战结束后历任美国总统截然不同的理念与行事方式。与其他美国总统相比，最显著的差异在于，其他领导人专注于维护自1945年以来逐步形成的国际秩序、准则和体系，而特朗普则热衷于脱离、挑战乃至破坏一些得到各国普遍认可的国际规范或安排。

奥巴马“建群”与特朗普“退群”

距离较远的事情暂且不提，单就特朗普总统和奥巴马总统的比较而言，可以看出两者之间存在显著差异。在奥巴马执政期间，美国的官方文件例如《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里，“领导”或者“引领”是核心词汇。奥巴马政府认为，美国有必要与其他国家进行协调与合作，从而达成互利共赢的局面，其自身的安全与繁荣状况同国际形势紧密相连。

特朗普担任总统期间，“美国至上”构成了其国家内外行动的核心思想。他在就任典礼上直言不讳地表示：“从今往后，一切以美国为重。”美国政府将遵循两项准则：购买本国产品，雇佣本土劳动力。“让美国重拾辉煌”（Make American Great Again）是特朗普的政治宣言，也是他的施政理念，这个表述及其简称（MAGA）自2016年以来在他频繁更新的社交动态里出现了四百多次之多。“美国至上”意味着其他国家的位置要往后排，“让美国重拾辉煌”则表示可以不必顾及其他国家的诉求。特朗普总统的思维模式通过他的言论和作为得以清晰呈现，他所认知的地球状态是霍布斯所描述的原始境况，残酷的生存竞争规则是他所信奉的准则，他并非寻求双方获利，而是执着于确保美国独占优势。

与奥巴马政府注重集体协作、依靠既有全球体系或建立全新合作途径、借由扩充伙伴关系共同抵御风险迥异，特朗普政府则更看重各自行动和专断作风。就任总统后，特朗普不再提及核武议题。他同时表示，《巴黎协定》给这个国家带来了毁灭性影响，接着宣布脱离这个由多年谈判促成且几乎所有国家都参与签署的全球气候治理条约。特朗普觉得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对美国极为不利，因此在担任总统职务后马上宣告离开这个协议。此外，特朗普当局也觉得世界贸易组织对待美国有失公允，还曾扬言要脱离该组织，虽然至今并未真正这样做，不过他们在经济贸易方面实施的基本方针，已经偏离了世界贸易组织普遍遵循的准则。特朗普当局又以认为以色列存有偏见为由，脱离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又以认为会损及美国主权为由，脱离了联合国主持的移民全球协议拟定工作。

多年悬而未决的伊朗核争端星空体育官方网站，奥巴马政府决定通过对话化解，促使欧盟成员国与中俄两国就伊朗核议题进行配合，回应德黑兰的合理诉求，历经艰难磋商最终促成伊朗核方案。该方案虽不尽如人意，却是当前唯一具备操作性的方案，有助于降低伊朗发展核武器的可能性，并减少中东地区的武器竞赛风险。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检查与审核表明伊朗确实履行了相关约定，就连以色列的情报机构也觉得伊朗未曾违反约定。即便如此，特朗普总统依然宣称这项约定对伊朗过于有利，对美国来说十分不利，所以必须舍弃。2018年5月8日，美国正式宣布脱离该约定，并且重新开始对伊朗实施制裁。8月7日，美国针对伊朗非能源产业实施了新的限制措施，特朗普称其为“史无前例的强硬限制”，同时告诫，任何与伊朗进行商业往来者都将无法与美国开展交易。8月16日，美国特别设立了“伊朗应对机构”以加强对伊朗的压力。另外，美国在11月5日重新启用了针对伊朗石油的禁运。

美国偏好对他国大谈“国际规则”，但自身的践行却不尽如人意

美国同国际规范或国际体系的关联是洞察美国对外方针的核心要素。当今国际体系的形成始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终结之后，大致囊括了由联合国所构建的世界政治框架，以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这两大国际性组织机构，还有那个后来发展成为世界贸易组织的关税及贸易总协定这一国际贸易公约，当然也涵盖了因冷战对峙而设立的界限分明的两大阵营安全制度布局。冷战之后，原先的两大集团之间的界限逐渐消失，苏联领导的华沙条约组织宣告终结，美国领导的北大西洋公约组织以及众多双边军事合作依然存在。在此期间，世界各国基本上都遵循着一套统一的政治、经济和金融体系星空体育app下载入口，这套体系对于冷战结束后全球经济的发展以及地区秩序的维护起到了关键作用。冷战结束后，美国在国际规则制定中扮演着核心角色，经常将自己定位为全球秩序的维护者。

美国同国际规范的联系呈现出缠绕和纷繁的状态。美国曾是众多双边及全球规范的主要倡议者，不过该国并未参与部分规范，或仅对部分规范采取选择性遵守的方式。比如，为了抑制他国借助核试验增强核武器实力并防止核武器蔓延，在美国的主导下签订了《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然而该国却在1999年率先否决了该条约。目前已有183个国家签署这项协议，在166个国家中已经履行了批准手续星空综合体育app下载，不过美国至今仍未批准该协议，此外，美国参与了1973年至1982年间的联合国海洋法会议，也参与了1990年至1994年期间为修改协议进行的后续磋商。目前已有168个国家成为《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的缔约方，150个国家对该公约表示认可，不过美国仅在1994年签署了该文件，却从未正式批准过它。即便如此，美国还是经常引用该公约来指责其他国家的海洋政策，并且用这个公约为美国军舰和飞机在他国邻近海域进行监视活动提供借口。另外，在印度核武器问题上，美国采取了反复无常的策略。1974年印度实施了一场名为“和平”的核试验，美国对此感到忧虑，因为印度可能在研制核武器，于是美国提议创建核供应国集团，目的是强化核产品的输出限制；紧接着几年，美国通过了《1978年核不扩散法》，明确禁止将美国的核资源与反应堆提供给那些不签署全面保障核查协议的非核武器国家。1998年5月，印度实施多项核爆炸，实际上成为拥核国家，美国短暂对印度实施限制措施后，着手促进与印度开展民用核能协作，为达成这一目标，美国促使核供应国集团各成员国为美印核合作提供便利，在成功实施这一举措后，美国又进一步促使印度加入核供应国集团，这些行动很难让人相信，美印核能协作不包含更深层次的地缘战略考量。

美国常向别国宣扬所谓的国际准则，但自身遵守这些准则时却常有失当，甚至显得毫无顾忌。奥巴马担任总统的八年里，一方面标榜自己的主导地位或引领作用，另一方面又为国际准则摇旗呐喊。为了制定新的规范，奥巴马政府竭尽全力促成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谈判，促成巴黎气候协定签署，以及达成伊朗核问题协议。最近，在美国总统选举结束后，特朗普当局公然抛弃了那些由美国方面制定的准则。

美国外交演变：从建构规则到颠覆规则

美国在国际秩序或规则的创建过程中扮演着关键角色，并且持续致力于维护这一秩序，但特朗普政府当前正寻求推翻这些规则，这引发了疑问，究竟是国际规则本身存在缺陷，还是美国的行为导致了问题？

由于国际规范存在某些缺陷，当前的国际体系或规范成形于二战终结之后，在冷战两大集团对峙的岁月中艰难维系，并在冷战结束后得以延伸。这些准则在冷战终止后对全球各国的经济进步及区域安定产生了极为关键的作用，例如促进了世界经济一体化，几乎所有国家都从这些准则中获得不同层次的绝对好处，因此越来越多的国家选择加入并执行这些准则。不过，必须承认，这些已有七十余年历史的准则正遭遇各种挑战。美欧主导构建的这些规则，天然地倾向于推动政治制度和经济发展模式的趋同。冷战结束后，美国一度处于“单极时刻”，认为历史进程已经到达终点。美国陆续公布的若干份《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特意突出“联络与扩张”，由此促成了后来的北约向东方延伸和欧盟向东方拓展，西方凭借冷战的胜利成果持续扩大实际和虚拟的边界，直至在克里米亚问题上遭遇危机。此外，在冷战终止后的二十多年间，美国和欧洲等西方国家实施了多次所谓的“人道主义行动”，并引发了多起区域冲突。这些冲突虽然处理了部分矛盾，却导致了更严重的地区不稳定。此类举措不仅难以赢得国际社会的普遍认可，反而常常面临较大的反对声音。其次，冷战结束后，冷战时期构建的地区安全体系并未消失，排他性的区域合作依然在形成无形的阻隔，比如美国在亚太区域建立的多个双边军事伙伴关系所形成的网络结构，以及美欧在欧亚大陆推动的北约联盟。过去的国际体系或准则，已经难以完全反映当前国际政治格局的演变，新兴的地区性国家，例如中国、印度、南非、巴西等，持续增强自身实力，它们积极倡导联合国进行改革，争取在多个全球性机制中获得更大的话语权和决策作用，与此同时，美国和欧洲国家等在调整既有秩序上显得较为被动，因此，当前的国际秩序和规则正承受着地缘政治多极化趋势带来的挑战。

美国存在某些缺陷。该国是当前全球体系的关键构建者，为此投入了大量资源，同时也享受了由此带来的好处。当前全球体系正承受转型压力，美国却既不肯做出调整，也不愿继续为维持现有体系贡献力量。奥巴马担任总统期间，美国依然期望担当引领角色，因此促使各国为处理地区及全球事务提供逐步加码的支持，而特朗普当局则觉得美国已无法从既有国际体系中获得好处，盼望迅速脱离此类限制，力求实现本国权益的最大化。特朗普的总统就职典礼上，他阐述了一种令人震惊的理念：美国工业被牺牲以助长外国工业发展，军队负担加重还要资助外国军队，本国边境防护严密却忽视国内边境，海外投入巨额资金却让美国基础设施破败不堪，援助他国实现繁荣却导致美国财富、实力和自信下降，企业转移海外造成美国工人失业。总而言之，特朗普总统认为各国都在损害美国利益，他必须采取行动，促使美国从承担全球责任转向只顾自身发展。

美国至今仍是独一超级大国，现有国际秩序或规则调整本应由其承担主要责任，但美国却试图与各国共谋私利，以竭泽而渔手段追求所谓“美国复兴”，同时采取简单粗暴、对抗姿态解决与其他国家的分歧，动辄搬出过时陈旧的国内法规挑起与所有国家的贸易冲突。以擅长经商著称的特朗普担任总统一年半至今，美国频繁破坏既定规范和秩序，却鲜少推动出有影响力的、惠及各方的、互利共赢的规则或秩序建立，很明显，美国正以扩张性的方式来达成战略上的撤退，“弱肉强食”的原则压倒了合作共赢的信念，全球几乎要重归原始状态了。

美国外交：特朗普政府之后

特朗普参与选举、赢得选举并开始执政，在国内造成了大量不同看法，他的治国和对外思想几乎将美国社会分成几部分，同时也导致了民主党和共和党内部产生隔阂。特朗普参选期间，五十位曾为尼克松至小布什等多届共和党政府效力并执掌要职的共和党重量级人物共同签署了一封公开信，信中提到“特朗普先生不具备担任总统所需的品格、理念及经历”，“他似乎对美国宪法、美国法律、美国制度缺乏基本认知和尊重”，“我们认定，若他入主白宫，将成为美国历史上最草率的领导人”，他将会“危及我国的国家安全与民众利益”。另外有七十五位曾为共和党和民主党总统效力的退休外交官共同签署声明，指出特朗普完全不具备担任总统和领导者的资格。特朗普就任总统后，“反特行动”持续高涨。很多人公开反对特朗普，是因为不认同他提出的外交安全方针，他们无法接受特朗普反对自由交易、轻视盟友、冒犯邻邦的行为。他们觉得在变幻莫测且愈发凶险的时局下，美国的掌舵作用无法或缺。他们对特朗普倡导美国封闭国内、不再担当领头羊的做法深感忧虑。

2018年8月下半月，有42位国际关系领域的专家在《纽约时报》上联名署名，指出战后形成的全球秩序带来了史无前例的和平局面与经济繁荣，美国在此过程中发挥了决定性作用，虽然美国为此付出了不少代价，但从中获得的回报十分丰厚；这些专家还强烈反对特朗普总统批评或者试图破坏这一秩序和规则的行为。到8月13日为止，已有572人加入联署。

特朗普以反对体制闻名，他组建的外交安全班底难以成为阻碍其政策意图的关键角色，其决策流程也较少借助常规的部门合作和跨部门沟通，所以，在特朗普担任总统期间，美国对内对外的方针政策保持当前走向的可能性非常高。

特朗普当局的对外策略同样令多国深感不安。对于美国的盟友，美国是否依然扮演着不可或缺的关键角色，令人产生严重疑问；对于美国的合作者，美国变幻莫测且极度追求自身利益的举动，让他们时刻担忧自己可能沦为美国的牺牲品；对于美国可能面临的竞争者，美国在伊朗核问题上的表现，已使得人们难以相信同美国达成任何协议都是明智之举。

从建立秩序到打破秩序，美国正在用未来的代价换取眼前的利益。特朗普可能在准备再次参选，同时许多美国人在思索特朗普卸任后美国将如何发展，世界又将变成怎样。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战略室主任、博导）